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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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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

寧逸被看得莫名其妙, 問:“這位優雅的女士,咱們認識嗎?”

貝芙麗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 淡笑著搖頭,眼波流轉向季暝秋。

季暝秋正單手揣在口袋裏,摩挲著對方偷偷塞給他的優盤,他即刻會意,說:“咱們話還沒說完,我再跟您約時間,”他一指寧逸, “不如先讓我的朋友送您回去。”

話說到這,馮許已經發動了車子開過來,寧逸明白季暝秋讓自己送貝芙麗的深意, 但那些都是後話,他一把拉了季暝秋,低聲問:“你亂跑什麽?”

季暝秋在他手上安撫似的拍了拍,把手腕從他掌中撤出來:“總看二手資料,什麽時候才能有突破?你等我回來。”

二人目光對上, 寧逸緊跟著想說的那句“歇著去, 我會查明白的”, 被生生看回去了。日常的事情,季暝秋多是依著他, 隨和到怎麽都行, 說是慣著、寵著也不為過,但論到正事, 季教授自有堅持。

寧逸呆了兩秒, 嘆出口氣,妥協一步。

“馮警官,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馮許說話,“必須讓初時青跟著,在現場外等也可以,他是大夫,暝秋的病不輕,你也不想他出事吧?咱們互留下電話,有事趕快打給我。”

馮許很痛快,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案發現場在城西居民區,警戒線已經拉起一大圈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這一帶院落之間相隔很遠。如果戶主孤僻不愛交際,死在家裏腐爛發臭都不會有人發現。

初步屍檢結果顯示兇案是今天一早發生的,而後不久,接警中心就接到了報案:

“湖洛方金街獨居老太太家,有命案。”

“您能清楚描述地點嗎?”

“街尾的那戶,哦,靠近糕點店,不是水果店。”

“您是怎麽知道的,您在現場嗎?”@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

電話掛斷了。

背景音除了雨聲,還有雜亂的行車聲,報案人打電話時根本就不在靜謐的案發現場附近。

後經技術人員鑒定,那分不出男女的聲線,是用了變聲器的。

進入現場,季暝秋被驚得眉頭一收。兇手完美覆刻了祁文慶案最後一位被害人的死亡場景,無聲地吶喊著:看看,我都知道!看看,你們抓錯人了!

兇器是條毛巾。

老太太被勒住的時候大概率還清醒,因為掙紮,她幾片指甲斷掉了,但指甲縫裏只存有兇器纖維,再無其他。

這又一次側面證明兇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作案時,大約穿了長袖衣服,戴著手套。

他殺人之後,把死者的衣裳扒開一半,在她肩頭用玫紅色的唇膏畫下女性符號;讓她盤坐在一團雪白蓬松的被子中,好像傲雪的花朵,吐出詭譎鬼氣的屍體。

他帶走了死者的一只眼睛,連眼皮都割下去了。鮮血漾出深淵似的眼眶,滴滴答答淋下去,像抽象畫,潑灑在名為死亡的詭異畫布上。

“監控拍到什麽了?”馮許問話時,陳添薪帶著同事來了,見季暝秋在,沒多說什麽。

警員垂頭喪氣:“巷子口的監控前天壞了,像是人為的,所以什麽都沒拍到,”他說完又嘟囔,“最近的案件雖然沒有官方通告,但網上不是已經消息滿天飛了嗎,怎麽這獨居老太太還敢給陌生人開門?她是火星來的嗎!”

馮許低聲罵了一句街,他一進案發現場就像壓著股怒氣。

又是那種讓季暝秋理不清的情緒爆發點。

幾次接觸,季暝秋發現馮許大部分時候微表情和微動作很克制,只是偶爾有下意識的動作、表情暴露他的內心。

不知是否出於職業習慣,他能在瞬間察覺,緊跟著收斂……

正如現在這樣。

季暝秋暫時沒糾結這想不通的細節,開始觀察現場,他目光落在地上。

那是被痕檢圈出的痕跡,是和著地板上的薄塵幹掉的水漬,一滴一滴的,從大門將將延伸到兇案發生的屋子。並不規整,時疏時密。

乍看沒什麽規律。

細看,卻發現這水痕其實是兜了個小圈才繞回兇案屋子的。

“為什麽要繞一圈?”馮許自言自語。

季暝秋嗓子難受,他懶得說話,擡手指墻多兜出圈的水痕有一小截很密集,好巧不巧,這地方的墻壁上暴露著房間電路的埋線。

房子太舊了,電路需要修理,就得砸墻,換好後懶得費功夫重新埋回墻裏,幹脆露在外面,成了明線。

水痕密集,說明它的主人在這地方駐足過,他專門兜圈是為了看電線?

沒有鞋印,他或許穿了鞋套……

“主人家一般會讓客人穿著雨衣進屋嗎?”季暝秋問。

當然不會吧。

“另外,剛才的電話錄音……”季暝秋又開始他慣有的思維跳躍,“這街上一共有幾戶獨居的老太太?”

一屋子人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互相看。

馮許翻著住戶資料,回答:“兩戶。”

話出口,他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下,即刻跟上了對方的邏輯

很可能是兇手正是報案人!

報案錄音雖然寥寥幾句,卻暗藏著一個信息,報案人對這條街上住著兩戶獨居老太太門兒清,如果他選定目標的途徑是蹲點觀察,可太費事、太引人註目了。

大概率在案發前,他已經以某種理由上門跟被害人見過。

順著這條思路想,比起扮作推銷人員,他可能會選擇更有公信力的人。

而依照水痕大膽推測的話,他假扮的人大概跟電路有關。

這也就不難解釋老太太為什麽會在下著大雨、烏漆嘛黑的清晨,輕易放兇手進屋。

當即,馮許分派警員去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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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添薪跟陸琴耳語兩句,陸琴會意,一扯三桶米,二人也出門去了。

“被害人是教育從業者嗎?”季暝秋又問。

舊案裏,女性被害人全都是教育從業者。

馮許點頭:“小提琴老師。”

這時,季暝秋手機彈出個郵件提醒,是陳添薪前一秒轉發給他的郵件。他不動聲色地打開看,裏面是他之前要陳添薪去查的祁文慶的成長背景。

因為年代久遠,檔案有殘缺,國內同事特地跑腿到祁文慶老家,東拼西湊來一些口述的線索。

資料剛出來,相當熱乎。

祁文慶算出身書香世家,父母年幼時都是上過私塾的大戶,母親祖上在清廷為過官,父親居然幼時就留過洋。但他們生在動蕩裏,他的父親祁若谷空有一身傲骨,卻一度失去了經濟來源。

可惜傲骨不能當飯吃。

後來,祁若谷當過老師,做過文員秘書,要麽是吃不得苦,要麽是做事沒有眼力價,都是沒幹幾天就回家去了。也正在這時候,祁文慶出生了。

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祁文慶的媽媽,只得草草做完月子,去小學教課。她為了兒子白天教書、晚上打零工,忙得像陀螺一樣。祁若谷倒徹底成了在家看孩子的煮夫。

要說祁若谷不願意去學校當老師,原因有二:第一,不喜歡被人在背後喊“臭老九”;第二,因為留洋經歷,他的教育理念與國內不合。

但他樂意義務教鄰居的孩子們,這樣他能收獲更多的尊重。他寧可多聽鄰居們喊他一聲不能當飯吃的“祁先生”,也不願意去做祁老師為家庭分憂。

事到此時,只能說祁若谷沒擔當、清高沒用對地方。

單論教育前瞻性,他算是有建樹的。七幾年,他已經提出按照孩子們的各有特長,因材施教,鼓勵發展課業知識以外的領域。這不能說不對,只能說在那個大環境下不對。他的理念不被學校認可,只能發動有特長的鄰居們私下教孩子們繪畫,舞蹈,聲樂……

事情也在這時悄悄發生了變化。

祁先生跟鄰家獨居的女芭蕾舞演員關系越發暧昧,日子久了,他終於對不起為了生計孤軍奮戰的妻子,跟女鄰居攪在一起了。

這之後,本來待人溫和的祁若谷暴露了人性的惡劣。他不肯跟妻子離婚,又要和女鄰居保持不正當的關系,祁夫人則是為了祁文慶一再忍讓。鬧到後來,女鄰居甚至會公然留宿。祁若谷和她住在裏間,祁夫人帶著祁文慶睡在外間。

日子就這樣不要臉地過下去了,隨著社會環境發生變化,在女鄰居的軟磨硬泡外加搭線之下,祁若谷同意下海經商。

沒想到,他生意居然風生水起。

他名聲早就臭了,國內當時有了嚴抓風紀的苗頭,他本想給糟糠之妻一筆錢,倆人一拍兩散,再帶著女鄰居和祁文慶到X國。不想,祁夫人舍不得兒子,寧願以祁若谷妹妹的身份跟到X國……

祁文慶在這樣畸形又炸裂的家庭關系中一天天長大。

季暝秋知道,祁文慶經歷的曲折遠比這些多,但這已經足夠讓他理解祁文慶對被害人的情感投射影響他一生的三個人他都恨。

他恨父親是渣男,恨母親的懦弱無能,恨女鄰居的浪蕩無恥。

他年幼時大約無數次想逃離,成年之後,在不知怎樣的契機之下,潛藏在內心的仇恨和毀滅欲望爆發了。

越是這麽看,越能印證三十多起案件中,只有壹拾肆起是祁文慶做的,寧逸當初的分析有鼻子有眼,全中。

那麽剩下的那些是誰做的?

兇手依然逍遙法外。

“頭兒,偶像!”季暝秋正出神,被陸琴一嗓子喊得回魂兒了,“有發現!”

姑娘清了清嗓子:“我跟三桶米問了附近的住家、商戶,最近挨戶上門拜訪的只有供電公司和水管公司,商業性質的分別是推銷牛奶、賣保險和賣家庭醫療設備的,經社區協會讓工作人員幫忙核實,水管公司和三個商業行為的公司確實派員工來過,但電力公司卻說這片區域的電力定期安全檢查是安排在下個月的。”

也就是說,兇手是扮作電力檢修員,敲門進屋的。難怪兇手戴了鞋套卻沒脫雨衣搶險的工裝防水服,當然不用脫。

馮許聽到這,跟身邊的同事招手:“安排人挨戶去問,看誰家有私用監控,拍到了電力檢修員的樣貌,再聯系總部派畫像師來。”

這算是重大突破了。

他安排完,跟季暝秋說:“你回去休息吧,讓陳警官在這,屍檢、痕檢、畫像出結果都不會那麽快,有消息我第一時間跟你聯系。”

季暝秋略一沈吟,就同意了。

他很少出現場,這次說得好聽是嚴謹謹慎,說不好聽是小人之心,現在陳添薪跟著現場,季暝秋很放心。

更主要的是,他惦記著貝芙麗塞給他的優盤。

回到住處,季暝秋進門,就見寧逸和張日堯倆人捧著一部手機嘀嘀咕咕。

張日堯見他回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跟寧逸說:“我去散消息,有上鉤的隨時聯系。”說完,離開了。

寧逸從養生壺裏倒出熱姜茶給季暝秋:“冷嗎?我放熱水你泡個澡好不好?”

季暝秋捧著熱茶慢慢喝,笑著問他:“要釣什麽大魚?嗯……黑市上買兇殺祁文慶的金主嗎?”

寧逸化身為一個笑瞇瞇的表情包,不說話。

從前他一心撲在閱川的舊案上,不相關的案件從來是捎帶腳提供些有用的線索,不會主動去幹涉,如今為了某人,專門紮到案子裏來了。

想到這,季暝秋心裏一暖,在寧逸後脖子不輕不重地捏著:“你自己傷也沒好呢,把線索給添薪他們就是了。”

“我待不住,”寧逸被捏的舒服,瞇了瞇眼睛,“能讓馮許離你遠點,我傷就好得更快點。”

季暝秋:……

話說到這,寧逸略顯猶豫,想了想,還是摸出手機:“是我小心眼,但是……”他把手機遞給季暝秋。

是聊天界面,張日堯發來一些截圖,有幾張還帶著代碼。

季暝秋看了幾眼,明白這是什麽論壇的後臺,發帖年代已經久遠了,內容卻讓季暝秋皺了眉

零樓:我要爆料,生物小徐老師只是兔子,並沒殺兔子。

壹樓:樓上,我看見兔子死了,死了好多。

貳樓:我聽見某個人威脅小徐老師,說動物和虐殺動物在校方看來沒區別,但事情鬧大了,她就不僅是被辭退這麽簡單了。

叁樓:某人是誰?校長嗎?

肆樓:樓上你真的……腦回路清奇,校長威脅一個實習老師有什麽好處?

伍樓:樓主你真有意思,要麽就別說,要麽就全說,說一半含一半很難不被認為是博眼球。

截圖裏,學生們在吵馮許當年被稱為神探的案子,樓主陰陽怪氣,分明有意指馮許栽贓嫁禍。

但這些帖子太多年了,也虧得寧逸能說動張日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找來的。

季暝秋想著馮許幾次出現的莫名情緒沈吟片刻,說:“這些帖子我當年沒見過……或許是因為跨年級了吧,當年也沒聽到過什麽聲音,但我明白你的顧慮,會留意的,”跟著他話鋒一轉,“貝芙麗呢,你送她回去的?”

“她很謹慎,你走之後半句話都不跟我多說,是馮許安排的警員送她回去的。”

季暝秋打開筆記本,從口袋裏摸出貝芙麗給的優盤插上,裏面只有一個文本文檔,打開是一封很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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